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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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柔之雖然察覺不對, 但為時已晚,陷入昏迷的瞬間她模模糊糊地想著到底是什麽香氣,不像是香料, 也不是天然的花香, 似有若無,偏偏令人如同中毒似的無法自主。

她閉上雙眼, 像是完全睡了過去。

就在柔之倒下之後,有一道人影走到床邊撩起簾子。

借著一點火折子的光,那人看著榻上女子朦朧的容色, 如同絕世明珠在燭影之中,浮光搖曳, 美不勝收,看著她的睡容, 讓人幾乎不敢去碰觸她,就像是怕將她從夢境中打擾驚醒一樣。

而這樣的絕色佳人所做的夢,一定也是世上最香甜暖馨、令人無法想象的夢境吧。

其實柔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。

又像是單純的因為那種香氣,讓她魂魄飄飄蕩蕩地離開了軀殼。

她慢慢地飛了起來,逐漸地可以俯視著底下沈睡中的城池, 京城的大街以及一些晚睡的府邸還有點點的燈光閃爍,就像是往日她在地面仰頭看著天空星星的感覺,那些燈光, 也像是一點點的寂寥寒星, 在底下向著她眨眼。

起初還覺著有趣, 逐漸地感覺到有風起,柔之心裏生出了一點恐懼,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飛起來,又害怕自己會突然地掉下去, 但是怕什麽就有什麽,她覺著身體沈重,搖搖擺擺,最後嗖地往下墜落!

柔之“啊”地叫了聲,昏頭昏腦。

一只手臂從旁邊及時地探出,輕輕地扶在了柔之的肩頭。

她詫異地擡頭,可眼前卻一團鮮紅,底下還有什麽細細碎碎地搖曳。

柔之正在恍惚莫名,目光所及,是那鮮紅的底下出現的一角黑色衣擺,以及底下同色的男人靴子。

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上移,掠過他腰間的一塊鏤空的如意佩玉、旁邊的一鷺蓮升的荷包,最後是一只伸過來,握住了她手臂的、骨節有些鮮明而五指修長且透著力度的手。

這只手很好看,像是能夠掌握乾坤,無所不能的手,但是這樣的手上卻偏帶著傷,尤其是手背的關節處,明顯的並未愈合的傷口上帶著新鮮的血漬,顯然是才受的傷。

柔之困惑地看著這只手、以及面前這個人,她隱約知道了這人是誰,但是……又覺著哪裏有什麽不對。

終於她發現這“不對”的由來,在反應過來之前,柔之一把將那遮著她事先的鮮紅色握住,用力扯落!

上好的貢緞絲綢滑過鳳冠,因為速度太快,發出了令人骨酥筋軟的“咻”地一聲。

柔之的眼前沒有了之前令人困擾不安的血紅色,原來她手中握著的竟是一方錦繡的紅蓋頭,邊上綴著細碎的流蘇,四角用珍珠壓風。

而在她面前的人也終於毫無遮蔽地叫她看的清楚了。

柔之看到的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,濃黑且長的雙眉,一雙桃花眼明燦如寒星,原本的桃花大概是因為過冷而絕跡了。

英挺的鼻子,嘴唇因為緊抿而顯得略薄……謝西暝。

“小西?”

在看見謝西暝的瞬間,柔之竟忘了她手中還攥著的紅色蓋頭,也忘了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此刻、此刻又意味著什麽。

她只是驚喜交加的:“你回來了?”

與此同時她忘了的還有謝西暝的年紀跟容貌,身量……都並不是原先十四歲的少年啊。

就算他離開大半年,也不至於就變得如此,甚至眼中都多了令人無法忽視的凜冽滄桑。

也許是因為柔之臉上的驚喜交加太過於明顯跟強烈,謝西暝原本冷若寒霜的臉色忽然起了變化。

“你……”他艱難地叫了一聲“你”,又隨之打住,他想要掩飾自己的情緒,可顯然不太成功,眼中有些疑惑地看著沈柔之:“你說什麽,我還沒走呢。或者,你是巴不得我趕緊走嗎?”

柔之皺皺眉,忽然笑道:“混賬東西,你這是什麽態度?”

因為坐著的緣故,高大的他越發顯得居高臨下,柔之不服地站起來,昂頭看著謝西暝哼道:“才出去了大半年而已,就翻臉不認人了?你再敢這麽無禮,就給我從家裏搬出去!”

謝西暝本來竭力地讓自己保持不悅地看著她,聽了柔之說了這幾句,臉上的茫然神情掩飾不住地跳了出來:“你、家裏?”

柔之拉住他的手,本想看看他長高了多少,可卻因為他手上的傷而讓目光一窒:“這又是怎麽傷的?糊塗東西,也不知道包紮一下?”

她生氣地瞪向謝西暝,非常的跋扈囂張。

頂天立地的少年卻瞬間矮了一頭似的,謝西暝的唇動了動,原本冷銳的眼神卻寸寸地軟化了下去,他有點小心翼翼又有點感慨似的:“你……還關心我啊?”

濃烈的酒氣從他的身上散出,柔之掩住口鼻:“喝了多少?我看你這一趟出去,只怕學了不少壞習氣。”

謝西暝只是看著她,像是給人施了定身法似的不能動。

他本來想問她到底為什麽口口聲聲地“出去”“回來”之類,但見她毫無芥蒂地對自己呼來喝去,不知為什麽就覺著很高興,一高興就來不及想別的了。

“我……”謝西暝的心開始跳起來:“柔柔,別嫁給他好嗎?”

柔之正在看他手上的傷,甚至懷疑他的傷不止這一處:“嫁給誰?”

“徐、”謝西暝咬了咬唇:“徐麒臣啊,柔柔,別嫁給他好嗎,跟我走……好嗎?”

說到最後一句他好像得到了勇氣,上前一步將柔之猛然抱緊!

柔之來不及反應就給他抱入懷中,他的懷抱比鐵還硬,比冰還冷,讓她懷疑他是從冰天雪地裏來的,所以這樣冷這樣硬的,而且力氣如此之大,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。

而且……這小子居然高她這麽多了,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前,頭上戴的鳳冠的頂才戳到他俊臉的一側。

柔之莫名其妙:“你瘋了嗎?說這些胡話!”

謝西暝的身體明顯地一顫,他以為這訓斥代表著拒絕,雖在意料之中,仍覺著難過。

柔之卻磨了磨牙,恨得牙癢癢的說:“徐大人提親的時候我就已經拒了他的,你又不是不知道,哼……我看你是真喝醉了,竟又說這些混話,還不松手?我真要惱了!”

倒不是真的惱怒,而只是要挾罷了。

謝西暝卻果然將她松開了,他低頭看著柔之,眼中流露出過分的震驚:“你、你在說什麽?什麽拒了徐麒臣?你、你明明今日就嫁給他了……”

這句話如同炸雷一樣,轟然而響。

“什……”柔之才要反駁,目光掠過,看到自己身上穿著的婚服。

那點紅太過鮮亮,血一樣的。

她驚地後退了一步,忙又低頭打量身上,然後是屋內的陳設。

熟悉的鳳冠霞帔,熟悉的臥房婚禮陳設,還有、眼前不一樣的謝西暝。

這……不是十四歲的謝西暝!

而柔之在懵懂而驚愕的時候意識到,——她的確是要嫁給徐麒臣的,因為她已經嫁過一次,而此時此刻她所經歷的,就是前世的時候她出嫁當日的情形。

“這是、怎麽回事?”柔之喃喃地擡手捧住頭,錯亂地低語:“不、不對啊!”

謝西暝見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,連胭脂都遮不住的,他上前握住她的手臂:“柔柔、你怎麽了?”

四目相對,沈柔之看著謝西暝的雙眼,這雙眼睛逐漸成了星空,成了荒漠,成了寒風刺骨的塞外,以及哀鴻遍野的沙場。

“小西、”冷汗從柔之的額頭上涔涔地落下:“小西……”

謝西暝不知她是怎麽了,對他而言,今日是沈柔之出嫁的日子,他喝了酒,仗著酒力前來找她,或者在徐府大鬧一場,卻想不到是這樣奇怪的情形。

柔之的心突然開始跳的很快,喉頭有一點邪惡的苦澀,那是她在沈府未來的味道,也是最後她飲下的毒酒的味道。

“不對,”心嗵嗵亂跳,幾乎帶的頭都疼了,柔之道:“不是現在!”

卻就在此刻,有個聲音從謝西暝的背後響起:“謝郡王,您這樣……於禮不合吧。”

柔之的血頓時冷了下來。

她扶著謝西暝的手才能站穩雙腳,從謝西暝身側往前看去,在她面前的是同樣身著婚服的徐麒臣。

依舊是那樣看似溫文實則無情的臉色,兩只眼睛裏滿是城府深沈。

謝西暝轉身把柔之擋在身後,剛才的異樣讓他有些亂了方寸,但他很快鎮定下來,玩世不恭般一笑:“哦,徐大人啊,什麽於禮不合的,我來探望我的長姐,這也不行嗎,這才到徐府第一天呢你就管的這麽嚴,將來還了得嗎?”

徐麒臣竟然笑得出來:“若是郡王探過了,請到外頭吃酒。”

謝西暝“嗤”了聲:“你徐府的酒有什麽好喝的。”

徐麒臣不動聲色地:“難道郡王怕我府內的酒有毒嗎?”

“我倒不怕那個,最怕的是你徐大人有毒。”謝西暝似笑非笑的,說著又回頭看了柔之一眼。

他在應對徐麒臣的時候,滿眼都是毒刺,回頭看向柔之的瞬間,卻是濃濃的擔憂取而代之。

謝西暝記得剛才柔之那沒頭沒腦的話,從而心生疑惑,從而很擔心她有個什麽不妥。

徐麒臣不接謝西暝的茬,只又說:“待會兒有幾位親眷過來瞧新娘子,郡王還是先回避的好,新人入府頭一天,不要為難她。”

謝西暝咽了口唾沫,冷哼了聲,雖然不甘心,但又能怎麽樣,除非……

他能把沈柔之搶著帶走。

謝西暝握了握拳,邁步正要走,忽然楞住。

袖子給人握住了,力道對他來說本是微不足道的,但就算她的一根頭發,對他而言也是重若千鈞。

謝西暝回頭,滿臉不信。

他看見沈柔之攥著他的一角衣袖。

她說:“小西,不要走。”

謝西暝的喉結上下動了動:“柔柔?”

沈柔之擡眸:“我不嫁。”

這一句話語調很輕,就像是一陣風悄悄地拂落了一枚樹葉落地,但卻引的兩個男人臉上不約而同地風雲變色。

“你說什麽?”謝西暝脫口問。

過於狂烈的驚喜讓他的聲音帶著顫,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問出這句,生怕問出後又到到了跟先前不同的答案。

徐麒臣卻沒有說話,他站在原地,兩只眼睛黑沈沈地望著柔之。

柔之的目光終於轉到徐麒臣的面上,她看著徐大人,笑著說:“很抱歉啊,俆公,不過您是天下為重的人,應該不會介意的吧。”

說完之後,柔之擡手將頭上的鳳冠摘下,放在榻上。

轉頭看著目瞪口呆的謝西暝,沈柔之握緊謝西暝的手,拉住他往外走去!他們大步地往外,渾然不在意徐府內眷以及賓客們異樣震驚的眼光。

等出了徐府大門,柔之擡頭,見萬裏晴空,日色燦然,果然是黃道吉日。

她回頭看向謝西暝,嫣然笑問:“現在去哪兒?”

——睡夢中的柔之,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笑容。

這笑嬌憨極了,就算是最無心的旁觀者看著,都忍不住會感染到那笑容裏純粹的發自內心的歡悅快意。

床邊的徐麒臣看著這樣的沈柔之,疑惑她到底是夢見了什麽。

在浮想聯翩的時候他忍不住伸出手去,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地撫過。

那種感覺對他而言其實是很熟悉的,甚至有點兒深入骨髓或者是食髓知味。

一度他覺著自己是單純的為女色所迷,後來發現這想法兒才是最單純的。

承認自己也喜歡上了沈柔之對徐麒臣而言其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。

承認動了心就像是折了他的腰低了他的頭一樣。

那天聽柔之說“先動真的人,總是低一頭的”,忽然間徐麒臣就頓悟了。

這其實沒什麽可丟人的,他不過是在經緯朝堂的時候恰好的喜歡上一個人,而且那個人是自己的妻子,有什麽難以啟齒的,何況他也不必就大聲地昭告天下,他知道,她也知道就行了。

可惜的是,徐大人在別的方面都是絕頂聰明的,獨獨面對這個“情”字,卻是最駑鈍的。

要怎麽說呢?其實是在沈柔之選擇服毒之後,徐麒臣才發現自己其實是喜歡著這個人的。

他回想日常相處的種種,她的溫柔,善解人意,乃至狡黠,無一不美好。

唯一有點可怕的是,徐麒臣弄不明白,假如沈柔之沒有選擇絕然地離開他,他還會不會發現自己也是深愛她的。

也許是因為得不到,所以才更加心癢難耐地想要得到嗎?

手上不禁用了幾分力,他的呼吸也多了幾分急促。

如同沈柔之沒有辦法徹底抹殺跟徐麒臣的過往一樣,徐大人也是同樣。

但他的情形更加糟糕。

因為柔之已經表明態度,她是不願意回頭了的。

而這次換了他徐麒臣,無法放手。

所以他那些念想都顯得遙不可及,荒唐可笑,但徐麒臣怎麽能忍受只在回憶中得到那點慰藉呢,何況越是回憶,越是讓那點相思刻骨銘心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這本要收尾啦,加油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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